山东商报·速豹新闻网记者 张舒
5年前，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出生于福建安溪农村的苏文琪前往马来西亚，和2名同乡一起“入伙”，从事境外电信诈骗活动。然而，随着近年来我国不断出台治理政策和法律措施，对电信网络诈骗的打击力度越来越大，电诈犯罪在国内外的生存空间被大大挤压。苏文琪和老乡们在国外不仅发财梦碎，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5年间，牵挂苏文琪的不仅有家人，还有一直没有放弃追逃的济南公安。在辗转64000公里，历经1750天追逃之后，近日，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区分局成功劝返包括苏文琪在内的3名网上逃犯。
一个“巨坑”
2018年4月凌晨，在医院给母亲陪床的邢芳收到一条由陌生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因您信誉良好，本店邀请您通过手机刷单赚取佣金，每单日结佣金5%，咨询QQ：××××。”按照邢芳平时的习惯，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她从不回复，这种广告信息更是会直接无视。然而当天，也许是为了打发深夜无聊的时间，也许看到足不出户就能赚钱有些心动，邢芳鬼使神差般添加了短信上的QQ号。
“对方介绍，通过手机刷单赚取佣金，一个月能挣5000-9000元。”邢芳回忆，联系人最初给她的任务是购买一种面额为100元的储值卡。交易成功后，不仅返回本金，还能赚取一部分佣金。因为对方指定的这个购物平台邢芳平时也常用，在对方的不断怂恿下，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她下单了第一笔交易。邢芳将支付成功的截图发给对方，对方索要了她的收款账号，没几秒，她的支付宝就收到了到账通知。“本金和佣金一起打入了账户，分文不少。”邢芳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令她又兴奋又刺激，加之对方“恰到好处”的鼓励和称赞，她几乎没犹豫就按照对方的引导继续下了几单。
尝到甜头后，邢芳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渐渐没有了最初的顾虑。于是，在对方的引导下，为了赚取更多佣金，她不断提高刷单金额，从最初的100元一单逐层升级为1000元甚至2000元一单，一晚上就净赚近千元。接下来的几天，邢芳往往等不及对方联系自己，便主动频繁地向对方索要刷单任务。看到账户中水涨船高的佣金，她对对方的信任也与日俱增。邢芳没意识到，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个人信息已经被对方掌握，包括真实姓名、年龄、电话、银行卡账号等。
邢芳渐渐沉浸于这种“无本万利”的生意中，享受着动动手指就能赚钱的快感。当对方提出让她试试刷1万元一单的“大单”时，她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也想过也许会有风险，但当时已经被冲昏了头，整个人都不理智了。”
然而，这次交易却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按照约定，每单即时返现。但下了这单后，对方却只给了100元。”不仅佣金不够数，连本金也没拿回来，邢芳有些着急了，“对方给了几个理由，任务额度不够、账户被冻结、挂单等待处理……总之，他告诉我，要想取回本金，只能继续投入。”为了能拿回本金，她按照对方指示，使用支付宝和银行卡交替转账，先后分40次向对方付款30余万元。
邢芳的言听计从并没有换回自己的本金，相反，她的QQ被对方拉黑、电话不接，直到再也联系不上，她才终于清醒过来，“我是被骗了。”悔不当初的她，立刻报了警。
“谁在骗我？”
电脑另一边，苏文琪通过操作公司提供的几个银行账号，将邢芳汇入的总额30余万元层层转账，最终流入到公司指定账户中。
2018年2月，28岁的福建安溪小伙儿苏文琪收到朋友“到国外去赚大钱”的邀约，和两名同乡一起来到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寻求“一夜暴富”的发财梦。满怀希望来赚快钱的苏文琪，与同乡接受培训一周后，就在诈骗公司上岗，主要参与虚假刷单返利、杀猪盘等电信诈骗犯罪。
他们没有固定目标，一般通过伪基站向国内大范围群发信息，发布刷单返利的兼职信息，宣称做任务可以快速获得返利，以高额佣金为诱饵，以此吸引目标群体。随后，诱使受害人下载注册指定APP，在刷前几笔小单时，受害人可能会获得一些返利，但在之后的任务中，就会以受害人的转账时间有误、账号有问题等为借口不再返钱。“若想解除任务拿回之前投资的钱，就得再投资更多的钱。”苏文琪说，即便受害人打进钱去，他们还会有新的借口要求对方继续打钱，逐渐扩大金额并多次要求转账，甚至诱导受害人进行网络贷款，最终骗取大额钱财。邢芳便是上当受骗的众人之一。
苏文琪表示，一旦有受害者“上钩”，通过QQ与他们联系，他们便会用公司事先培训好的固定话语“套路”对方。例如，与受害人互加好友被称为“切入阶段”，会先热络地聊上一阵子，并鼓动对方“用手机赚外快”，一是为勾起受害人的好奇心，还顺便测试一下对方是否会上当。如果受害人动心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时，则会用“玩一下试试，保证你赚钱”等话语进一步引诱，让受害人先投入少量的钱，尝到一些甜头，再逐步引诱对方投入更多。
当受害人越陷越深，在平台赚了钱想提现，又或者赔了钱不想继续时，便是杀猪盘的“调大”阶段，他们会忽悠受害人加大投入或借钱，诱导对方“赚笔大的就完事了”，目的是为了让受害人继续深陷以至于无法自拔。
“能回国是幸运的”
然而，从事非法工作的苏文琪很快发现自己发财梦碎。“当地挣钱当地花，一分别想带回家。”苏文琪用这句境外流行的顺口溜回顾自己的遭遇。尽管他为公司带来了高额收益，但包括他在内的底层员工，却连基本温饱都难以保障。“来的时候说是月入过万，但消费奇高，收入还没保障，安全也堪忧。”苏文琪说，“我们就像一块移动的肥肉，不被榨干最后一滴油是不可能离开的。”
近年来，随着国内“断卡”行动深入推进，各地劝返滞留境外人员的力度加大，苏文琪等人在境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跟赌博一样，没有赢家。我们公司搞诈骗还亏了几百万元，老板为了躲债也跑了。”没有了经济来源，为了活下去，苏文琪和同乡送过外卖，打过零工，每日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流亡生活。
“每天都在想家，想回来。”回想起自己那段经历，苏文琪眼含泪光。牵挂苏文琪的不仅有家人，还有一直没有放弃追逃的济南公安。2018年接到邢芳报案后，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区分局成立了专案组，并通过追查，将苏文琪等三人列为网上逃犯。与此同时，办案民警还积极推进与安溪当地警方的协作，对苏文琪等三人的家人开展劝返工作。
5年间，每逢春节、中秋节等合家团圆的节日，负责侦办该案的历下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侦查机动中队副中队长刘家良便背起行囊，踏上前往安溪的列车。“看看苏文琪家中的双亲，给老人家讲解政策，全力劝返苏文琪等人回国。”刘家良说，在境外，开设诈骗公司的场地租金、保护费用、生活开支越来越高；在国内，打击电信诈骗的力度更大、手段更多，客户信息购买和涉案资金取现等犯罪成本水涨船高，“归根结底是国家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法律制度更加健全，警方预警劝阻力度空前，全民反诈氛围日渐浓厚，群众防骗意识不断提升。”
5年间，累计辗转64000公里，历经1750天追逃，经过专案组的不懈努力，在刘家良和家人的不断劝说下，苏文琪等三人终于决定回国。今年3月份，历下公安在厦门机场接到了被劝返回国的三人。30岁出头的苏文琪，此时已是满头白发，整个人又黑又瘦，看上去像50岁的样子，与出国前判若两人。
（本稿涉案人员均使用化名）
